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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（第1页）

第一章：蓝色工卡

招聘大厅的塑胶地板被阳光晒出酸涩的苦味，林小满攥着高中毕业证的手指在登记表上洇出湿痕。穿玫红色套裙的人事专员伸出镶着水钻的指甲，在紧急联系人那栏重重敲击：空着?

我。。。。。。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在耳边炸响，林小满看见母亲锁骨下蜿蜒的PICC管正渗出血丝。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牛仔裤腰，她抓起笔胡乱写下隔壁王婶的电话号码。玻璃窗后的女人冷笑一声，深紫色甲油在毕业证封皮刮出细小白痕。

下一位！

铁皮风扇搅动着浑浊空气，林小满被推到等待区。塑料椅残留着前人的体温，她盯着脚边一滩机油污渍，里面漂浮着半片脱落的假睫毛。前排女孩忽然发出短促惊叫——车间主任陈国栋的鳄鱼皮鞋正碾过她散开的鞋带。

张慧芳?男人弯腰时，金丝眼镜滑到鼻尖。他手中圆珠笔挑起女孩胸前的工牌，不锈钢卡套撞在纽扣上叮当作响，大学生来打螺丝?

碎花连衣裙的领口随着战栗起伏，张慧芳的刘海垂下来，在鼻梁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陈国栋的手指在工牌边缘游走，像蜘蛛在试探蛛丝的震颤：流水线可不养娇气包。

培训室的投影仪发出蜂鸣。四十张塑料凳排列成沉默方阵，林小满缩在倒数第二排，看安全守则视频在幕布上投出重影。当陈国栋的皮带扣响到第三遍时，她终于破译了工卡颜色的秘密：穿黄卡的技术员经过时，蓝卡工会自动让出饮水机前的位置；红卡管理层的专属电梯里，永远飘着和王美玲身上相似的迪奥香水味。

手指挺细啊。湿热的气息突然喷在耳后。林小满触电般弹起，后脑勺撞上陈国栋的下巴。男人腕间的沉香手串擦过她脖颈，檀香混着某种动物的腥臊灌进鼻腔，适合做精密贴装。

夜班组的探照灯刺破雾气，林小满在16号流水线前领到浅蓝色工卡。卡片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，她学着旁人将工牌挂在第二颗纽扣位置——据说这样弯腰时，照片上的笑脸刚好能对着巡查镜头。

飞达卡料了！

凌晨两点十七分，林小满跪在贴片机旁更换料盘。冷却风扇卷起她的马尾，碎发粘在渗血的膝盖上。通道尽头忽然传来高跟鞋敲击声，混着香奈儿邂逅的尾调。

波浪卷发的女孩倚着货架补妆，深V领口处的锁骨泛着珍珠光泽。林小满认出那是仓库组的王美玲，白天的玫红色工牌换成了暧昧的粉卡。

新来的?镶水钻的指甲划过林小满的工牌，防静电环在王美玲腕间晃成一道银弧，蓝色挺衬你，像博物馆的青花瓷。

更衣室的铁柜突然传来闷响。林小满转身时，王美玲已经消失在物料通道，只留下半片沾着血迹的创可贴。她蹲身查看，发现静电地板缝隙里卡着枚钻石耳钉，戒托内侧刻着C·GD的缩写。

洗手间的镜面蒙着水雾，林小满用冷水拍打脸颊。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啜泣，她透过门缝看见张慧芳正在用酒精棉擦拭锁骨。暗红痕迹在冷光下宛如枯萎的玫瑰，棉球滚落时在地面拖出蜿蜒血线。

别看。张慧芳突然抬头，睫毛膏在脸上晕染成墨色溪流。她抓起工装外套裹住肩膀，纽扣崩落时露出腰侧的青紫指痕，除非你想去电镀车间闻氰化物。

晨会广播响起时，林小满在公告栏前驻足。泛黄的A4纸上印着去年优秀员工照片，王美玲站在陈国栋身侧，粉色工牌系着丝绒蝴蝶结。她伸手触碰玻璃橱窗，发现展示柜里金灿灿的奖杯底座上，黏着半片断裂的红色指甲。

回到流水线时，李秀英正往静电箱里吐瓜子壳。这个东北女人总能把防静电服穿出旗袍的韵味，工装口袋里永远藏着洽洽香瓜子。小满啊，她突然凑近，薄荷糖的气息喷在林小满耳畔，知道为啥车间没镜子吗?

传送带上的PCB板流淌成银色星河，林小满在0。3秒的作业间隙思考这个问题。当她的余光瞥见陈国栋在巡查记录上签字时，王美玲正踮脚为他整理领带，粉卡擦过男人后颈的瞬间，反光里映出张慧芳在电镀车间搬运氰化钠桶的踉跄身影。

下班铃声响起时，暴雨正冲刷着厂区铁门。林小满在公交站摸到口袋里冰凉的钻石耳钉，C·GD的缩写在手心烙下刺痛。身后传来轿车鸣笛声，她回头看见王美玲钻进陈国栋的黑色帕萨特，丝袜破洞处露出脚踝的新纹身——是朵用条形码绘制的玫瑰。

第二章：贴片机与银河

SMT车间的白光像把锋利的手术刀，将每个人的影子削成薄片贴在防静电地板上。林小满戴着浅蓝色指套，看贴片机将0402封装的电容射向PCB板，那些米粒大小的元件在传送带上流淌成银色星河。第八个小时，她的右手腕开始不受控地痉挛，指甲缝里嵌着松香残留的焦褐色。

指节放松，用腕力甩。李秀英的声音混着瓜子香飘来。这个东北女人总能把防静电服穿出旗袍的韵味，工装右口袋永远鼓着洽洽香瓜子。她示范了个隐秘动作——将三颗电容藏进指缝，良品率统计器立刻发出刺耳警报。这叫技术性罢工。她吐出瓜子壳，碎屑落在静电箱里像场微型雪崩。

林小满在吸嘴第37次卡料时，终于看清车间穹顶的真相。那些交错纵横的银色风管并非通风系统，而是监控摄像头的伪装外壳。红光在管壁内侧每隔五秒闪烁一次，像毒蛇吞吐的信子。

看见王美玲的工卡没?李秀英用气声说。物料区的货架旁，波浪卷发的女孩正倚着托盘车涂指甲油，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，把她新换的粉色工牌照得透亮。当陈国栋的鳄鱼皮鞋声由远及近时，王美玲的羊毛裙摆突然掠过林小满的操作台，香奈儿邂逅的尾调裹着句耳语：蓝色工卡配不上你。

深夜食堂的卤肉饭浮着可疑的油花。张慧芳卷起袖子展示手背伤痕，焦褐色的皮肤皱得像烤糊的锡纸。陈主任说这是成长的代价。她舀起漂着菜虫的紫菜汤，不锈钢勺突然磕到牙齿，上周他亲自指导我操作回流焊，三百度的炉温。。。。。。

邻桌突然爆发出娇笑。王美玲正用筷子戳着陈国栋餐盘里的叉烧：主任偏心，给我的都是肥肉。她撒娇的尾音像沾了蜜的蛛丝，男人腕间的欧米茄闪过寒光，餐卡在刷卡器上发出滴的脆响——那是管理层专属的金色提示音。

林小满的筷子僵在半空。她看见王美玲的粉卡背面贴满卡通贴纸，正好遮住原本的岗位编码。餐盘边缘粘着半片口红印，色号与陈国栋衬衫领口处的一模一样。

回产线的路上，李秀英突然拽住林小满。夜班组的探照灯把她们的影子钉在墙上，老员工指着公告栏上新贴的排班表：特护岗三个字用红框圈着，后面跟着惊人的加班补贴数额。上周陪董事长去东莞验货的，李秀英的薄荷糖在齿间咯吱作响，回来就换了最新款苹果手机。

零点十七分，流水线突然加速。林小满眼睁睁看着0。3秒的作业节奏被压缩到0。28秒，吸嘴撞击料盘的声响变得密集如冰雹。她学着李秀英藏起三颗电容，却发现统计器不再报警——陈国栋关闭了质量预警系统。

良品率够交差就行。李秀英往静电箱倒瓜子壳，碎屑混着锡渣泛起诡异银光，看见王美玲的站位没?物料架第三层的监控盲区里，粉卡女孩正用手机播放《甄嬛传》，充电线接在价值百万的西门子贴片机上。

凌晨三点零六分，林小满在女厕撞见正在呕吐的张慧芳。隔间门板剧烈摇晃，她看见对方工装裤口袋露出半截验孕棒包装。帮我。。。。。。张慧芳的指甲掐进林小满手腕，睫毛膏被泪水冲成黑色溪流，他说只要听话就转文员。。。。。。